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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丝路学刊︱马可·波罗足迹考:从伊朗起儿漫到忽鲁模思的往返路线

马可·波罗足迹考:从伊朗起儿漫到忽鲁模思的往返路线

作者简介:穆罕默德·博格尔·乌苏吉(Muhammad Bāqir Vusūqī),伊朗德黑兰大学历史学系教授,波斯湾地区历史、中国-伊朗文化交流史领域的研究学者。

文章来源:《新丝路学刊》2019年第1期。

【摘 要】《马可·波罗游记》是研究伊斯兰中世纪时期陆上与海上丝绸之路的最重要的历史文献之一。马可·波罗是历史上为数不多的经过伊朗领土,且从陆路与海路两条路线往返于欧洲和中国的旅行者,在中西交通史上扮演着重要角色。尽管关于《马可·波罗游记》已有诸多研究成果问世,但许多细节问题仍有待解答。其中两个较为重要的问题便是:《马可·波罗游记》中记载的马可·波罗自起儿漫(Kirmān)到忽鲁模思(Hurmuz)的游历路线尚不明晰,特别是这段路线中名为“哥那撒勒迷(Canosalmi)”的地方的具体位置尚有争议;马可·波罗在返回伊利汗宫廷的路程中从忽鲁模思出发到与合赞汗(Ghāzān Khān)汇合这段行程的路径也没有完全明确。本文在前人研究基础上,通过作者本人对马可·波罗在伊朗境内游历路线的实地考察以及对《马可·波罗游记》同时代或之后问世的游记、伊斯兰历史地理著作等文献的记载进行分析,着重解决上述两个问题,并明确马可·波罗在伊朗境内游历的真实路径。

【关键词】马可·波罗;伊朗;起儿漫;忽鲁模思

虽然关于马可·波罗及他的游记已经有了诸多研究成果问世,但是,对于他来到中国而后回到欧洲的旅途的细节,目前仍存有诸多疑点。马可·波罗是少数经由蒙古人统治的伊朗走过两条具有历史意义的路线,并最早到访中国的旅行家之一——这两条路线其一是陆上的丝绸之路,另一条则是海上丝绸之路。其选择的路线的重要性即体现在此。海上丝绸之路在马可·波罗从波斯湾前往中国的港口期间,逐渐走向繁盛并负有盛名。当他从中国回到自己的祖国之时,其在蒙古公主阔阔真(Kököchin)及由13艘船只、数百名船员组成的船队的陪伴下,由通向伊朗海岸的海上路线出发。在马可波罗选择的路线中,从起儿漫(Kirmān)到忽鲁模思(Hurmuz)一段的路线鲜有人走过。而当他从忽鲁模思回到起儿漫时,道路已经变得不安定,因此,他在回程时并未选择此路线。然而,由于历史文献中对该路线的记载较少,这一领域的研究人员也很少涉及这一议题,这一路线的走向、沿途驿站和居民点的位置尚不明晰。因为,本文主要通过作者本人的实地考察及对《马可·波罗游记》同时代或之后问世的游记等文献的考证,获取《游记》中所提及的部分地名的地理信息,并明晰伊利汗时期(Īlkhāniyān)伊朗境内的一些鲜为人知的道路信息,同时试图解决两个具体问题:(1)对游记中提到的这段路线中的哥那撒勒迷(Canosalmi)这一居民点和那古荅儿(Negodari)人的身份进行探源;(2)明确马可·波罗在返回伊利汗宫廷的路程中从忽鲁模思出发至与合赞汗(Ghāzān Khān)汇合这段行程的路径。

一、马可·波罗于伊利汗国时期在伊朗境内游历路线的总体情况

根据《马可·波罗游记》中记载的信息可以得知:马可·波罗曾两次途径伊朗城市往返中国。在第一次旅行中,他从伊利汗时期的阿美尼亚(Armanistān)进入伊朗境内,而后经过帖必力思(Tabrīz) 、萨巴(Sāva)、柯伤(Kāshān) 、耶思德(Yazd) 、起儿漫,最终到达忽鲁模思。在到达波斯湾的海路终点——忽鲁模思港后,马可波罗不得不返回起儿漫,随后经呼罗珊(Khurāsān)、巴里黑(Balkh) 及可失合儿(Kāshghar) 到达中国。在中国游历一段时间后,他随元朝官方使团通过海路抵达波斯湾的忽鲁模思,并由此地前往大不里士造访伊利汗国国王,并在阿卜哈儿(Abhar)拜见了合赞汗,继而回到他的故乡。在他的游记中,对于去往中国的路线的描述要比返程路线更加详细;返程的路线尽管记载了港口和岛屿的信息,但是并未提及从忽鲁模思到阿卜哈尔这段陆路的路线。马可·波罗去到中国的路线可以根据其不同的特征分为三段。

(1)帖必力思-萨巴的路线:这段行程长约600公里,其路线细节并未完全呈现。中世纪(公历12及13世纪)的地理文献对这段路线的大致路径进行了描述,但并未确定路线中驿站的位置。倘若从蒙古入侵一直到马可·波罗到达伊朗这段时期,该地区的城市的位置并未发生重大变化(除了蒙古入侵期间被毁的赞詹(Zanjān)),我们可以进行如下推测:这段路线并未发生太多变化,其可以通过同时期的地理和历史文献记载进行确定。约一个世纪以后,在帖木儿(Timur Gūrkānī)统治期间,来自西班牙的使者罗·哥泽来滋·克拉维约(González de Clavijo)沿着这条路线的主要部分来访。而马可·波罗选择的大不里士到赞詹之间的路线则可以通过对比15世纪西班牙使臣克拉维约(Clavijo)的游记得知。根据蒙古统治时期的历史与地理文献的记载可以推断,以下可能是大不里士-萨维路线上的驿站:

帖必力思、土库曼察伊(Turkmanchāy)、迷阿那(Miāna)、赞詹(在蒙古入侵期间尽毁)、阿卜哈儿和萨巴。

(2)萨巴-起儿漫的路线:这段路线长约1000公里,目前在文献中仅提及了两座城市,即耶思德及卡尚。由于这条路线上的定居之地较少,且绝大部分道路都要避开这段路线中的广阔的荒漠地区,因此,重构这段路线的难度不大。由此可知,马可·波罗可能途经萨巴、库姆(Qum)、卡尚、阿尔德斯坦(Ardistān)、奈因(Nāin)到达亚兹德,后通过巴夫惕(Bāfq)和扎兰德(Zarand)抵达起儿漫。

(3)起儿漫-忽鲁模思的路线:该路线抑或可以说是从只鲁夫惕(Jīruft) 到忽鲁模思的路线,其是连接波斯湾海岸和伊朗内陆地区的最古老的路线之一。关于这条路线的最古老的记述出现在亚历山大(Alexander III of Macedon)的副官尼阿卡斯(Nearchus)的游记中。目前,学界对起儿漫至只鲁夫惕间的路线细节已达成一致意见,但是对只鲁夫惕到忽鲁模思这条线的细节却依然争议不断。此外,由于路线安全问题,马可·波罗在返程至阿卜哈儿时无法再次选择来时的路线,而这段返程路线的细节目前亦尚不明晰。

二、哥那撒勒迷的具体位置探源及地理概况

在描述吉罗夫忒和忽鲁模思时,马可·波罗这样写道:

往山下骑行两日,便置身于一片广袤的平原,平原边缘有城名曰哈马底(Camadi),往昔曾是伟大神圣之地,但由于遭鞑靼多翻侵略践踏,如今已非昔比。此平原所在地区气候炎热;首至之州名为留翰巴儿勒(Reobarles)。此地盛产椰枣、开心果、天堂果 等在寒冷气候条件下罕见的果子。……平原散布村镇几许,环以坯墙以防强盗入侵。当地强盗众多,皆为印度女子与鞑靼男子后代,故得名哈剌兀纳(Caraonas)。君等应知此辈哈剌兀纳每欲洗劫掠夺,必用邪恶巫术,遮天蔽日,同行者几不能辨;黑暗笼罩之地,七日之行才可穷尽……。哈剌兀纳对该地了如指掌,阴暗之中亦可并骑而驰。同行强盗或达万人,余时或多或少。强盗以此术踏平整个平原,所过之处,村镇之外的活物无一逃过其魔掌:男女老少,飞禽走兽,无一幸免!所掳老者统统屠杀;年轻男女贩至他国为奴;至此整片平原惨遭毁灭,几成荒原。强盗首领名曰那古荅儿(Nogodar)。其叔父察合台汗(Court of Chagatai),即元世祖忽必烈之弟。那古荅儿曾率所部万骑往投察合台汗廷。在察合台汗国,那古荅儿曾谋划一项再大胆不过的行动,且听我细细道来……那古荅儿及其随军穷凶极恶,且无所畏惧,故向周围所有鞑靼发起战争。我既述此种恶人及其历史毕,上有为君等告者。马可·波罗本人阁下曾在阴暗之中被此辈所擒。赖天之佑得以逃脱,躲进附近一处名为哥那撒勒迷的村庄。然而,马可·波罗同伴尽没,仅有七人随之逃脱,余者皆被俘,或卖或杀。

根据上文所述,学者一致认可马可·波罗对从起儿漫至只鲁夫惕这段路程的路线的描述。而留翰巴儿勒(Reobarles)和哈马底(Camadi)这两个地名也可以分别同今伊朗克尔曼省的鲁巴儿(Rudbār)地区和吉罗夫特相对应。然而,各位学者对哥那撒勒迷村的地理位置和概况持不同意见。德国伊朗学家豪特姆·辛德勒(Houtum-Schindler)就这条路线这样写到:

马可·波罗提到的哥那撒勒迷村——其即是在此地被强盗袭击并且损失大部分同伴——可能是一个名为伽玛撒勒(Kamasal)的破败的镇或村(Kahn-i-asal意为蜜渠),位于只鲁夫惕的伽尼只-盘彻(Kahniij-i-pancheh)和瓦吉勒阿巴德(Vakilābād)附近。这个村位于谢赫尔-达奇阿努斯(Shehr-i-Daqianus,即马可·波罗提到的哈马底)通往涅维尔衮(Nevergun)通道的路上。路的走向接近直南-直北。涅维尔基尤通道与马可·波罗的描述吻合;此路遍布大块砂岩,颠簸难行。由于此处靠近巴沙吉尔德(Bashakird) 群山和默克兰(Mekran),在马可·波罗时代,强盗活动自然十分猖獗。在通道的尽头有一个叫做沙米尔(Shamil)的大村庄,村庄里有一座古堡;此处至忽鲁模思岛或班荅儿阿拔思(Bender 'Abbas ,位于涅维尔衮通道以西)距离52英里(约合84千米),步行需两日到达。

亨利·玉尔(Henry Yule)对哥那撒勒迷做了这样的描述:

起儿漫边境干燥的沙地上出现过几个由“萨勒姆”(Salm)或“萨勒特尼”(Saltni)拼成的名字。然而,伊德里西(Edrisi)认为,一个叫“卡那图沙姆”(Kanāt-ul-Shām)的地方是从只鲁夫惕到“瓦剌失吉德”(Walāshjird)这段旅行路线中的首个宿营地。我猜测,所谓“瓦剌失吉德”就是加剌失吉儿德(Galāshkird),即R.史密斯少校(Major R. Smith)从只鲁夫惕出发后到达的第三个宿营地,并且,由于这种设想与下文关于马可·波罗的路线的观点一致,我强烈倾向于这种观点,即“卡那图沙姆”就是他所说的“卡斯提罗”(Castelo)或筑有高墙的哥那撒勒迷村。

然而,保罗·伯里欧(PaulPelliot)不认同亨利·玉尔的理论,认为那个村庄的正确名字应该是“加纳图沙阿”(Qanat-ul-Shah,王之坎儿井)。1900年在只鲁夫惕到忽鲁模思这段路程旅行过的珀西·塞克斯(Percy Molesworth Sykes)未曾提及哥那撒勒迷的位置。他写道:“1900年,我曾沿这条路走过三四程,这条路线位于只鲁夫惕或鲁巴儿范围内。从哈马底走两程,就是“伽尼盘楚儿”(Kahn-i-Panchur),再走一程就是法里亚卜(Fariāb)或帕里亚卜(Pariāb)的废墟,据当地传说,这里曾是一座伟大的城市,后来被一场洪水毁灭。这有可能是亚历山大所指的萨勒莫斯(Salmous),因为这里距离海岸线的距离与其所述相符。伊德里西所提到的加剌失吉德正是我走的下一程;这条路继续向下延伸至笃兹迪(Duzdi)河,其一路延伸穿过一个丘陵国家之后,来到了与波斯的高地截然不同的平原。”

在《马可·波罗游记》的译本中, 约翰·弗兰普顿(John Frampton) 接受了豪特姆·辛德勒的地名理论,将这座村庄命名为“哥那撒里迷”(Canassalim)。

在多次去往该地区后,笔者发现,《马可·波罗游记》中所记载的哥那撒勒迷位置和伊朗文献中所记录的一座名叫“萨尔伽和奴”(Sarkahnu)村庄的地理信息相符,而这座村庄至今仍在伊朗的霍尔木兹甘(Hurmuzgān)省内。萨尔伽和奴村坐落于旧时忽鲁模思和沙迷儿(Shamil)至只鲁夫惕的商队车队行进路线上。最早穿越过这一路线的游记作家是一位监听伊朗南部电报线的英国特工,其于1879年写了一部游记,该游记的原始版本已经佚散,但其波斯语的译本手稿藏于今伊朗议会图书馆内,编号为5405号。这部游记的波斯文版本最初由伊朗著名文献学家伊拉吉·阿夫沙尔(Iraj Afshār)博士在《伊朗文化》期刊上发表。在译文序言中他写道:“下文是一位电报线路技术人员于1879年写的游记的译本。该本在同一时期被译成波斯语”。

在这部游记中,有一段对从法里亚布到至努拉巴德(Nūrabād)的“第五站”的描述:“鲁巴儿是一座美丽的平原,但是村庄很少。平原上水资源丰富,还有很多李树。这段路线中有一个叫做“阿布达尔-哈奈”(Ābdārkhāna)的地方。我们也要在那里停留,但是由于没有物资和食物,我们不得不去努拉巴德。河岸旁会看到夹竹桃树和牧豆树。这条路多次跨越了一条大河。这条河名为“鲁德哈奈-笃兹地(RoodkhanehDozdi)(笃兹地河), 有些人也叫它“代宰赫”(Dizih)。河岸上有座美丽的村庄叫海荅儿阿巴德(Haidarābād),那里牛羊成群。住在这里的是俾路支人,男人们身材魁梧健壮,女性并未严格按照伊斯兰教教法进行穿着。我们两次跨越了这条河流到达了阿尔祖(Arzu)。这座村庄叫萨尔伽和奴(Sarkahnu)。我们继续上路,来到了河岸上一座很大的村庄努阿巴德。我们一路从努阿巴德到加剌失吉儿德(Gelāshgerd),再去往伽和奴只( Kahnuj),最后来到了只鲁夫惕平原。

由此可见,游记作者的游历路线为,从忽鲁模思和沙迷儿、鲁巴儿地区到 加剌失吉儿德和伽和奴只。这位旅者对这条线路的记述和马可波罗的吉罗夫特到忽鲁模思的那段非常吻合。在伊朗的地理概念中,“萨尔伽和奴”指的是 米纳卜(Mināb)的鲁德哈奈(Roodkhaneh)区,也可以写作“Sarkahnu” 和“Sarkahnān”。这个词包含两个部分 "Sar" 和 "Kahnu";前者意为 "开始" 和 "首先",后者意为"小的坎儿井"。因此,这个村庄名字的含义即是“小坎儿井的开端”,而它的位置的确出资按坎儿井的开端。伊朗的很多个村庄名里都有 "Kahn"(kanat)这一词,意为“坎儿井”。因此,我们得到这样的结论:马可·波罗的确是途经只鲁夫惕并经过萨尔伽和奴村,朝向忽鲁模思出发。(见图1)

三、《马可·波罗游记》中的那古荅儿及不安全因素

根据上文所述《马可·波罗游记》中的记载,在从只鲁夫惕到忽鲁模思的途中,马可·波罗遭到了一些部落(如哈剌兀纳(Caraonas)和那古荅儿等)的袭击。目前,诸如亨利·玉尔 、保罗·佩利奥特(PaulPelliot)在内的学者也对这些名字的来源进行了具体阐释,本文不再赘述 。那古荅儿部落在波斯语中也作Nikūdari和Nikūdāri。据史料记载,在马可·波罗两次到访忽鲁模思的三十年间,那古荅儿部落曾抢劫过起儿漫南部和波斯的一些主要地区,这也证实了马可·波罗的论述。本文还将介绍两本在《马可·波罗游记》之后问世的历史著作。一位来自起儿漫的历史学家写道:“在马克·波罗离开伊朗的几年后,那古荅儿和哈剌兀纳蒙古部落就在从起儿漫到忽鲁模思的路程中遭到袭击。鉴于这些著作是首次被提及,故在此做详细说明。在由一位不知名作者约于十四世纪初期创作的《王史》(Tārīkh-i-Shāhī)的“一万军队从那古荅儿到达法儿思(Fārs)和起儿漫时,沿途摧毁各省,掠夺和杀害人民的故事”一章中,有这样的描述:“……一千多名士兵从迪克巴克里(Dik-i-Bakrī)向只鲁夫惕行进的过程中,毁坏该地区,杀害人民,浪费粮食,转移了牲畜,然后他们继续通过朝着忽鲁模思前行,通过萨苏朗(Sarsurān)到达卡凡(Khāvan),并摧毁了该地区。他们继续抢劫商人,杀害百姓,抢夺穆斯林的妻儿。然后,他们又去向塔兹亚(Tāziyā)城堡,到达了曲列斯单(Kowristān),这是伊拉昔思丹(Irāhistān)靠近法儿思海的边界,而法儿思海则可以通往伊鲁(ĪLū)和帕图(Patū)以及附近的热带地区,直至阿拉伯人民放牧的地方——法鲁(Fāl)和曲兰(Kurān)。这个富庶地区幅员辽阔、家畜成群,如同起儿漫和忽鲁模思一般,而侵略者们掠夺了大量的钱财、家畜、货物和设备,难以计数。彼时法儿思省的统治者蔑利克·赡思丁·塔兹库(Malik ShamsAl-ddīn Tāzīkū), 就拥有该省的十二万头骆驼。可以想象被掠夺并转移的牲畜的数量多么客观。当时,在也里(Hirāt)聚集了两三千名精神亢奋的士兵……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如此吸引人的场景。”

1300至1302 年间,蒙古时代的伊朗历史学家沙拉夫·阿尔丁·阿卜杜拉·西拉兹(Sharaf al-ddīn ‘Abdullāh Shīrāzī)在的“那古荅儿袭击法儿思”一章,其中记述:“在回历677年/公元1278年,起儿漫派遣一位特使前往泄剌失(Shīrāz) ,告知昔思丹(Sistān) 将入侵那古荅儿、起儿漫,然后达到泄剌失。人们听闻此讯,大为恐慌,随即开始准备自卫,并加固城墙、挖掘水沟。”

14世纪时,由于只鲁夫惕到起儿漫的道路不在安定,班荅儿忽鲁模思(Bandar-i-Hurmuz) 当地的居民纷纷搬离至波斯湾的一个岛上。忽鲁模思的一位统治者图兰沙阿(Turānshāh,1346-1377)在马可·波罗回国后的五十年后,谱写了一部史诗《图兰沙希王书》(ShāhnāmehTurānshāhi),诗中提及蒙古部落在起儿漫和法儿思遭到了袭击。该书的部分内容已由葡萄牙牧师佩德罗`泰希拉(Pedro Teixiera)翻译:

“在回历700年,也就是公元1302年,突厥军队横空出世,他们征服了波斯的大片土地。他们先攻打了起儿漫王国,紧接着攻打了忽鲁模思,随后弃之如敝屣;要是他们能就此收手便好。然而,由于在被征服的土地上发现了大量的财富,他们频繁地回到这些地方来进行掠夺。忽鲁模思人无法抵抗突厥的侵略,最终决定放弃这片土地。奎克索姆岛(The Isle of Queixome),亦称为布罗特岛(Broct),位于波斯海岸,与波斯仅相隔一条狭窄的海湾,长25里格,宽为2到3里格。忽鲁模思人自愿听从阿亚兹(Ayāz)的指令,随身携带他们在原先土地上剩余的东西,逃离了突厥人的暴力行径。”

史料显示:在从13世纪下半叶到14世纪上半叶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原籍蒙古的那古荅儿部落对起儿漫南部和法儿思的大片区域进行了洗劫。因此起儿漫和忽鲁模思之间的路线选择的人较少,而马可·波罗对只鲁夫惕和忽鲁模思之间的路线危险的描述与其他史料的细节描述基本吻合。这样的抢劫和袭击持续到马可·波罗去往伊朗后的很多年,对该地区的贸易影响巨大,并且改变了波斯湾港口-起儿漫-泄剌失的道路路线。

四、马可·波罗从忽鲁模思回到合赞汗朝廷的路线

在合赞汗在位早期,马可·波罗经过班荅儿忽鲁模思回到了阿卜哈儿。在他的游记中,未指出返程路线和沿途经过的城市。因此,只有结合史料并考虑多项因素才能重建马可·波罗的行进路线。如前文所示,这段历史,尤其是波斯语关于起儿漫和法儿思史料记述了南部城市的不安全和暴乱的情况,特别是从忽鲁模思去起儿漫和法儿思东部路线上的城市。波斯语史料罗列的事件表明:1290至1299年间,当马可·波罗从中国回到伊朗的时候,由于蒙古部落的掠夺,起儿漫的南部一线并不安全,因此,马可·波罗无法选择先前的路线从忽鲁模思去往起儿漫。似乎他选择了更西部的路线从忽鲁模思去往伊朗中心地区。根据历史文献可以得知:起儿漫到忽鲁模思路线上的不安全因素扩散的最主要的影响之一即是朝向西面地区的两座城市间的联络道路的变化。这一变化也与商业中心从班荅儿忽鲁模思(忽鲁模思港)转移到同名岛屿相关。此处,班荅儿速录(Bandar-i- Sūrū,今阿巴斯港就建造于此)得到了发展,而通过伊辛(Īsīn) 及曲列斯单去往塔鲁姆(Tārum),希尔詹( Sīrjan) 及起儿漫还有从塔鲁姆 去往拉尔(Lār)及泄剌失的路线亦有所发展。摩洛哥探险家伊本·白图泰(Ibn Battūta)在马可·波罗后约40年经过波斯湾进入忽鲁模思,选择了该路线抵达泄剌失 。当然,通过对比伊本·白图的旅行路线,可以推断:马可·波罗在返程路上选择了以下路径:

——忽鲁模思-速录-伊辛-曲列斯单-费恩(Fīn)-塔鲁姆-福鲁格( Fūrg)-达拉卜(Dārāb)-法萨(Fasā)-也里马儿维思惕(Harāt-e Marvest)-柯伤-萨巴-赞詹-阿卜哈儿;——忽鲁模思- 速录-伊辛-曲列斯单-拉尔- 贾赫拉姆(Jahrum)-法萨 -也里马儿维思惕-耶思德-柯伤-萨巴-赞詹-阿合巴儿。

在17世纪初,毕耶罗·德拉瓦勒(Pietro della Valle)选择了与伊本·白图泰相似的路径,从米纳卜( Mināb,代替了班荅儿·忽鲁模思)出发去往拉尔。这条线上的主要驿站包括:米纳卜、笃儿扎齐(Dūrzāch)、丘丘卢里云(Chiyūchiyū Lūliyūn)、伊辛、库什牙儿(Kūshyār)、曲列斯单、巴塞干(Bāzargān)、古里( Gūrī)、汤戈达兰(Tangdālān)、忽鲁模德(Hurmūd)、普哈丁(Bahā-al-dīn)、八赛里(Bāsīlī)、拉尔 。

依上文所述,很可能正是由于忽鲁模思到只鲁夫惕和起儿漫这段道路的不安定因素使得这条路线被摒弃,而新的路线和驿站得以形成,即从塔鲁姆到锡尔詹和拉尔。而马可·波罗则选择了以前的路线从耶思德去往伊朗西北部以护送蒙古公主去与合赞汗成亲。因此,他不可避免地去了阿卜哈儿,并在那里拜见了这位伊利汗国国王。

据波斯语史料和《马可·波罗游记》的记载,我们可以推断:马可·波罗随同蒙古公主与合赞汗成亲的送亲队伍汇合后,他在那里逗留了至少两年,而他必须回国完成使命。但是,这并不是问题所在,可能的情况是:马可·波罗于公元1292年进入了阿卜哈儿, 根据《史集》(Jāma' al-Tavārīkh),即他的游记中提到合赞汗的加冕礼,而这场加冕礼于公元1294年举行,可见,马可·波罗在伊朗仅做短暂的停留,随后便回到祖国。

结论

在伊利汗国时期,马可·波罗在伊朗境内选择的路线的细节并未完全明确。因此田野调查、引入新的史料和新的考古证据也许对我们有所脾益。使用田野调查并研究史料,作者获取了《马可·波罗游记》中命名的新的证据,主要是现在的一些村庄的命名,如本文中提及的哥那撒勒迷对应的“萨尔伽和奴”(Sarkahnu) ,这些信息都是首次提及,同时给马可·波罗在伊朗境内选择的路线提供了更多的细节。此外,《马可·波罗游记》的文本必须进行重温和研究。本文重新评估了从起儿漫到忽鲁模思一线上安全环境,并基于波斯语史料,确认了书中记载的那古荅儿部族身份,并得出结论:波斯语文献确认了马可·波罗记载的真实性。同时,起儿漫到忽鲁模思路线安全环境的恶化的最主要的结果即是连接波斯湾港口、泄剌失和起儿漫之间的道路发生了改变。因此,马可·波罗从中国返回时不可避免地选择了前往阿卜哈儿的新路线,这一点可以通过比对伊本·白图泰和彼得罗·德拉维尔的游记内容可以得以确认。而马可·波罗从班荅儿忽鲁模思回到耶思德时,可能选择了上次返回时相同的路线,随后他前往阿卜哈儿拜见伊尔汗国国王合赞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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