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 亚瑟·厄普姆·波普是美国乃至西方世界最著名的波斯艺术史学家，是20世纪伊朗艺术和艺术史研究的开创者和先驱者。波普一生著作等身、成就卓越，为西方的波斯艺术和艺术史研究做出了卓越贡献。波普早年从事的哲学教学工作和地毯展览业务启蒙了他对艺术的认知，并为其此后的波斯艺术研究、推广、收藏和展览事业奠定了基础。1925年的伊朗之行是波普学术事业的重要转折点。在伊朗政府、商界和学术界的多方支持下，波普成功策划举办多次展览和国际大会，建立亚洲研究所，出版著作《波斯艺术概览—从史前时代到现在》，不仅促进了波斯民族艺术在伊朗国内的复兴和传承，而且还有效地推动了波斯艺术在西方世界的宣传和普及。文章首先梳理了亚瑟·厄普姆·波普的艺术生涯，继而总结和讨论了他的成就和贡献，旨在深入挖掘波普在波斯艺术史研究领域的重要地位及其艺术思想的现实价值，并对我国的波斯艺术史研究起到一定的学术借鉴意义。关 键 词 波斯艺术史；亚瑟·厄普姆·波普；《波斯艺术概览—从史前时代到现在》作者简介 岳晋艳，山西师范大学历史与旅游文化学院研究生；王泽壮，北京语言大学伊朗研究中心主任项目来源 本文为2018年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丝绸之路城市史研究（多卷本）”的阶段性成果。
文章来源 原文发表于《艺术与民俗》2020年第4期。全文如下：
19世纪末20世纪初，欧美国家掀起了“波斯艺术和物质文化收藏运动”的浪潮，这一浪潮与伊朗文化自觉意识相互交织在一起，共同促进了“波斯艺术” 这一概念的形成。波斯艺术的美学特性和复杂的历史背景使其在中东艺术中始终占据着特殊的地位。对于西方国家而言，波斯丰富的艺术遗产不仅具有极高的收藏价值，而且被视为联系东西方文明交流的关键纽带。所以，波斯艺术史学成为20世纪以来欧美国家的艺术史研究中的一个热门课题。在这一社会文化背景下，一大批具有独到鉴赏能力和学术素养的艺术史学家、考古学家、策展人、收藏家和艺术品经销商脱颖而出。亚瑟·厄普姆·波普（Arthur Upham Pope）便是其中研究、收藏、推广波斯艺术的第一人。波普是美国著名的波斯艺术史学家，也是哲学和美学教授、考古学家、摄影师、政治活动家、博物馆规划师、钢琴家以及室内设计师。在众多职业身份中，波普作为波斯艺术史学家而功成名就。波普是波斯艺术和建筑的积极倡导者，在20世纪20年代至60年代末，他通过收集资料、出版专著、召开艺术会议、策划展览、开设研究生课程等方式使波斯艺术文化得以在美国发展、传播和推广。波普在波斯艺术史研究领域做出了杰出贡献，他不仅是波斯艺术史研究的先驱，而且也是波斯艺术史研究的范式建立者，在国际学术界和艺术界有广泛且深远的影响。但长期以来，由于中国学术界将注意力集中在西方艺术上，对中东艺术的研究相对薄弱，继而使国内学者对波普在艺术史，特别是波斯艺术史研究领域的成就、贡献和地位一无所知。因此，对波普艺术生涯和成就贡献的梳理、总结与讨论不仅可以引起国内学术界对波斯艺术史研究的重视，而且波普所建立起来的研究方法和学术思想也可以为今天的艺术史研究提供借鉴，其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不容小觑。一、波普生平及其职业转变
虽然波普在西方被广泛誉为是波斯艺术研究的先行者，但他的早期职业发展道路却是迂回多变的。1881年2月7日，波普出生在美国罗得岛州，他的父亲路易斯·波普（Louis Pope）是当地一家教堂的牧师。波普在罗得岛州和马萨诸塞州长大，在马萨诸塞州伍斯特学院完成高中教育后，波普在罗得岛州的布朗大学学习哲学。其间，波普在罗得岛设计学院的画廊里举办了他的第一次东方地毯展览。1911年，波普从布朗大学毕业后来到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以下简称“伯克利”），在此担任哲学系的一个职位，专攻美学。抵达伯克利后不久，他遇到了菲比·阿佩森·赫斯特（Phoebe Apperson Hearst）夫人。赫斯特夫人热衷于收集东方地毯，这为波普的美学教学提供了实物。1914年秋天，波普在大学内为赫斯特夫人举办了地毯展览。波普早期在学校策划的多个地毯展览不仅预示了波普未来的 职业发展趋向，而且为他之后所从事的一系列艺术活动积累了经验和人脉。1917年，波普因与学生菲利斯·阿克曼（Phyllis Ackerman）之间的罗曼史招致了同事们的指责，遂离开伯克利，到阿默斯特学院任教。但不久之后，他作为哲学教授的职业生涯就结束了。波普在大学任教的经历培养了他强大的哲学思维和美学鉴赏能力，为其投身艺术事业奠定了良好的学术基础。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波普成了一名出色的政治活动家。1918年春，波普参战并搬到华盛顿特区，在那里他承担了与陆军总参谋部人事司军官晋升有关的工作。“一战”结束后，波普长期支持弱者，并成为“被压迫人民联 盟”（League of Oppressed Peoples）的执行秘书。他还在美国和加拿大进行了支持爱尔兰自由州的巡回演讲。
20世纪20年代初，作为波斯艺术史学家的波普已经掌握了大量的专业知识，并成为伊斯兰艺术品收藏家和伊斯兰艺术博物馆的顾问。波普不仅为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芝加哥艺术学院和费城艺术博物馆提供艺术咨询服务，还为富有的私人收藏家提供咨询服务，包括卡卢斯特·古本基（Calouste Gulbenkian）、 威廉·伦道夫· 赫斯特（William Randolph Hearst）等。
波普职业生涯的真正分水岭在1925年。1925年春，波普在一位芝加哥艺术研究所赞助人的陪同下第一次访问波斯。当时的波斯正逢鼎革之际，恺加王朝名存实亡，而礼萨·汗·沙阿·巴列维（Reza Khan Shah Pahlavi，以下简称“巴列维”）掌握实权。巴列维为了在政治上获得自我合法性和种族认同，极力推崇波斯文化的复兴，认为波斯艺术和建筑遗产是该国丰富历史和伟大文明的一个有价值的标志。而波普的艺术宣讲恰好符合了巴列维的政治诉求，他向巴列维和伊朗高级官员做了题为“波斯艺术的过去和未来”的演讲，讲述了波斯艺术的历史以及发展前景，表达了他对波斯艺术尤其是建筑艺术的热忱。波普希望波斯人民在设计公共建筑和住宅建筑时，应欣赏和承袭波斯传统的建筑形制，并以此作为现代建筑的设计灵感，而不是一味地接受欧洲建筑风格的影响。波普与巴列维的这次会见，使得巴列维对重建和修葺波斯重要建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更为重要的是，巴列维批准波普可以进入波斯境内的清真寺进行拍摄和收集数据，这为波普的波斯艺术研究提供了极为便利的条件。波普的第一次波斯访问考察之行成为他职业发展的转折点，此后他开始在波斯艺术研究领域大展身手。1926年，波普成功组织了第一届波斯艺术国际会议，并成为之后4届波斯艺术国际会议的主要发起人和主办人。1929至1939年间，波普陆续带领不同考察队前往伊朗（1935年后波斯更名为伊朗）拍摄、测绘、记录历史性纪念建筑，为该课题的学者提供了数千张建筑照片和详细信息。1930年，波普成立了美国波斯艺术和考古研究所（The American Institute for Persian Art and Archaeology），存续24年，后来改为亚洲研究所（Asia Institute）。1938至1939年，波普出版了6卷插图丰富的研究著作《波斯艺术概览—从史前时代到现在》（A Survey of Persian Art: from Prehistoric Times to the Present，以下简称《波斯艺术概览》）。总之，这一时期成为波普的波斯艺术研究的黄金鼎盛时期，他在该领域所做出的贡献极大地推动了美国波斯艺术和考古研究的发展。
1952年，71 岁的波普退任亚洲研究所所长，但他仍然活跃在波斯艺术和亚洲文化研究领域。在1952年至1969年期间，他一共发表了20多篇相关文章和专业论文。1964年，应穆罕默德·礼萨·巴列维（Mohammad Reza Pahlavi）的邀请，波普和阿克曼再次对伊朗进行了访问。波普在德黑兰大学获得荣誉博士学位。由于他对伊朗艺术文化发展的贡献，波普被国王授予皇冠勋章和皇室勋章。此外，教育部还为他颁发了科学奖章，国家古迹保护协会（The Society for the Preservation of National Monuments）也选举他为准会员。在这次访问中，波普夫妇被邀请移居伊朗，并决定将亚洲研究所作为巴列维大学（Pahlavi University）的附属研究机构进行重建。1966年4月，波普夫妇在伊朗设拉子（Shiraz） 定居下来，并在这里度过了他们生命中的最后时光。1969年波普去世，他被安葬在伊斯法罕靠近郝久桥的一个公园内，他的建筑师朋友莫森·福鲁伊（Mohsen Forugi）为他设计了塞尔柱风格的陵墓（下图），这里便成了波普的最后安息地。
波普的陵墓二、波普的主要成就
波普在波斯艺术研究、推广、普及方面成就卓越，不仅成功策划了多个波斯艺术展览、举办了5届伊朗艺术和考古学国际大会，而且成立了专门的波斯艺术研究机构—亚洲研究所。最重要的是，波普与阿克曼共同出版了《波斯艺术概览》。波普与其同事所做的这些努力不仅为波斯艺术研究领域的学者提供了互相交流的平台，而且也为学术界提供了第一手图像和文本资料，其成就可以概括为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成功策划多次波斯艺术展览和国际会议。1926年，美国费城举办了庆祝美国建国150周年的博览会，波普与一位费城建筑师合作为这次博览会设计了以伊斯法罕国王清真寺为蓝本的波斯馆。同时，波普在美国150周年博览会（the United States Sesquicentennial Exposition）的美术馆以及宾夕法尼亚艺术博物馆举办了波斯艺术展览。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是第一次严格意义上完全属于波斯艺术的展览，与只将波斯艺术作为整个伊斯兰艺术一部分而进行展示的其他展览截然不同”。恩斯特·库内尔（Ernst Kuhnel）也认为这是“美国有史以来举办的最非凡的波斯艺术杰作展览”。同年，东方艺术国际会议（后更名为“伊朗艺术和考古学国际大会”）成功举办，这是波普组织的第一次专门讨论波斯艺术的大会。这次大会得到了波斯政府、学术组 织及其富人朋友的支持。但由于运营资金的不足，此次波斯艺术展览和会议并没有在纽约等其他城市得到广泛的关注。1931年，波普成为伦敦皇家艺术学院举办的波斯艺术国际展览的主要组织者和策展人。这次展览的2500多件展品来自27个国家的90个机构和个人。波普在策展团队和博物馆、商人、私人收藏家之间扮演中介角色，洽谈相关借展事宜。第二届伊朗艺术和考古学国际大会与此次展览同时举行，由美国波斯艺术和考古学研究所与英国学者合作主办。1935年9月，波普和阿克曼组织和参加了在列宁格勒和莫斯科举办的第三届伊朗艺术和考古学国际大会，与会议同时举办的展览共展出25000件展品，陈列在冬宫的84个画廊里。这次展览展出了即将出版的《波斯艺术概览》中的200张彩色照片，这些照片成了此次伊朗艺术展览的指南。1940年，波普和阿克曼在纽约举办了一个名为“波斯艺术六千年”的展览。与1931年伦敦展览和1935年列宁格勒展览不同，纽约展览完全由从美国的博物馆、画廊还有收藏家等处借来的展品组成。展览的2800件展品包括地毯、纺织品、雕塑、陶瓷、金属制品和绘画等，阿克曼为此准备了350页的展览图录。1960年春天，波普协助组织了在纽约、费城、巴尔的摩和华盛顿举行的第四届伊朗艺术和考古学国际大会。1968年，86岁的波普仍然为在德黑兰、伊斯法罕和设拉子举行的第五届伊朗艺术和考古学国际大会不知疲倦地工作着，来自26个国家的270名学者出席了该大会，波普作为大会主席致开幕词。波普在其近五十年的职业生涯中先后共组织了5届伊朗艺术和考古学国际大会，与此同时，还策划了多个艺术展览。这些大会和展览的成功举办，一方面对普及、传播、推广波斯艺术具有重要作用，另一方面也促进了对波斯艺术研究领域新问题的发现。
第二，成立亚洲研究所，并以此为依托进行多项意义重大的调查研究。1930年10月，美国波斯艺术和考古研究所在纽约成立。该研究所的宪章授权它“通过推动研究、赞助学者、组织考古探险和挖掘、策划国内外波斯艺术展览、出版书籍和其他文献、协助保护波斯古迹等多种方式来鼓励和扩大对波斯艺术的欣赏”。美国波斯艺术和考古研究所与中东国家的其他国办研究所的功能不同，它也是一所赞助机构，为在波斯进行的一切考古研究提供了资金保障。美国波斯艺术和考古研究所在20世纪30年代开展的众多研究项目中，有一项是文献调查，这项工作具体包括以下7个方面：①通过收集大量的手稿和出版作品来获取有关波斯艺术的信息，并对这些信息进行分类和梳理，使现有的波斯艺术史知识得以系统化和条理化；②大量收集波斯绘画，对各种绘画风格及设计图案的渊源流变问题进行研究；③在伊朗进行考古调查，使对伊朗考古学的范围和延伸有更清晰的了解；④指出进行民族学和人类学研究的必要性，以及开展民族考古学工作的价值；⑤发现一批当代和历史地图，并编制了新的地图；⑥编制波斯纪念性建筑索引；⑦在伊朗进行建筑调查。建筑调查活动是波普领导的研究所对波斯艺术研究做出的最大贡献之一。建筑调查最初只是对历史性建筑进行拍照，后来又对这些纪念性建筑的详细信息进行采集，收集到的大部分信息收录在《波斯艺术概览》中。在1929至1939年进行的建筑调查中，波普和他的同事走遍了伊朗各地，也到了邻国伊拉克和阿富汗。他们在伊朗共拍摄了万余张历史遗迹和波斯建筑的照片，这些照片是波普对波斯艺术领域的巨大贡献。美国波斯艺术和考古学研究所将波普拍摄的波斯建筑照片在纽约、巴黎、柏林、莫斯科、伦敦、 哥本哈根、芝加哥、旧金山等城市的艺术和建筑研究所、博物馆展出，这些照片每到一地展出都引起了轰动。更为重要的是，通过田野调查来挖掘、记录、复原古代建筑遗迹一定程度上表明了关注单个遗迹的艺术史和侧重累积文化模式的考古学之间的根本区别，从而使波普认识到了考古学更为广泛的含义与目的。
20世纪30年代末，美国波斯艺术和考古研究所发展成亚洲研究所。亚洲研究所包括伊朗研究所、亚洲研究院和亚洲经济研究所。亚洲研究所是一个独特的文化研究机构，它兼具教学的功能，拥有一支优秀的师资队伍，并且开设的课程在美国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教授过，该研究所的学生团体包括商人、政府官员、军人，来自亚洲国家的外国留学生和打算从事研究或教学的学者等，该研究所培养了大批波斯艺术研究人才。到1953年，亚洲研究所由于运营成本的增加以及波普退任等原因，实际上已不复存在。至1964年，亚洲研究所在穆罕默德·礼萨·巴列维的提议下迁到伊朗，作为巴列维大学的附属研究机构继续发挥作用。虽然亚洲研究所在美国的存在时间较为短暂，但对美国的亚洲学科教学，尤其是对伊朗艺术研究的发展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第三，出版了波斯艺术研究著作《波斯艺术概览》。1922年6月至 1923年5月，波普发表了一系列关于地毯的文章，刊登在诸如 Arts and Decoration （《艺术与装饰》）和 International Studio（《国际 工作室》）等期刊上。1926年1月，芝加哥艺术俱乐部出版了他从波斯、小亚细亚、高加索、埃及和西班牙借来的早期东方地毯展览图录。之后，波普出版了关于波斯艺术的第一本专著—An Introduction to Persian Art since the Seventh Century A. D. （《公元7世纪以来波斯艺术导论》）但在他所出版的众多文章和著作中，《波斯艺术概览》的学术研究价值最高。《波斯艺术概览》是一套以百科全书式的规模汇编 的波斯艺术史巨著，由波普、阿克曼以及来自16个国家的72位学者共同编著而成，于1938—1939年由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这套书共6卷，由2817页正文和近1500页的图片（3500张照片、193幅彩色图版和1966幅文字插图）构成，涵盖了伊朗从史前时代到20世纪的全部艺术史。这套书最初的编写计划大约是400页文本和250多幅插图，但由于1929年波普团队在美国波斯艺术和考古研究所的赞助下前往波斯进行研究调查，并访问了欧洲各国学者，参观了众多博物馆，才使得《波斯艺术概览》所涵盖的时间范围和囊括的艺术门类迅速扩大。在这2817页的文本中，有相当一部分内容是该研究领域内的第一手资料，甚至可以作为独立部分再次出版。例如，《波斯艺术概览》中的建筑部分比任何一部建筑专题著作都要详细，书中的照片、图纸及文件都是第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除了建筑部分，该书中的陶瓷、地毯、壁画、书籍插画、书法等章节论叙严谨、插图精美。这套专著的独特之处还在于，除了包括建筑、绘画、纺织品、陶瓷等常见艺术外，还对木雕、灰泥制品、珐琅，甚至音乐、城市规划等进行了单独论述。《波斯艺术概览》在宏大的历史框架下对波斯艺术的技巧、材料和功能进行了阐释，就新发掘的考古遗址做了报告，对不同研究领域（宗教和艺术、地理和艺术）之间的关系进行了研究，从艺术历史叙述的视角出发，对艺术的“审美品格”进行了论述。正如哥伦比亚大学著名艺术史学家梅耶·夏皮罗（Meyer Schapiro）所说：“这套巨著的目标是要满足与波斯艺术有关的所有团体的兴趣，包括收藏家、博物馆官员、旅行家、审美评论家、设计师及艺术、宗教、文化史学家。”总之，《波斯艺术概览》是一套详细、全面、系统研究波斯艺术的重要文献，在世界艺术史领域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三、波普对波斯艺术史研究的贡献
波普作为波斯艺术史学家在艺术史研究领域闻名遐迩，他通过实地勘探、拍摄照片、出版专著、策划展览和组织会议等众多方式，不仅促进了伊朗考古事业的健康发展，而且有效推动了波斯艺术在伊朗国内的复兴及其在西方世界的普及。
首先，波普推动了伊朗考古事业的良性发展。波斯考古研究开始于19世纪晚期的恺加王朝，这一时期法国以苏萨古城址为据点在波斯进行考古发掘，形成了法国在波斯考古领域一家独大的垄断局面。直至1925年，巴列维批准波普可以进入波斯境内清真寺进行拍摄和收集数据，这才瓦解了法国在波斯考古领域的垄断地位。1930年波普参与了《波斯古物和发掘法》（Persian Antiquities and Excavations Law）的修订与通过，该法赋予了所有国家在波斯进行学术探索的平等权利，此后各国考古团队和个人均可以在波斯自由工作。1925年，波普在美国波斯艺术和考古研究所的支持和赞助下，开始在波斯进行实地挖掘、考察、测绘，潜心研究波斯艺术。波普考古的考察范围囊括了从埃兰王国时期、阿契美尼德王朝时期至伊斯兰时代的各个历史时期，并确定了各个重要时期的主要考古活动地点，例如埃兰王国时期的卢里斯坦（Luristan）青铜文化、设拉子附近的阿契美尼德王朝时期波斯波利斯浮雕遗迹、萨珊王朝时期的达姆甘和塔克伊—布斯坦以及靠近德黑兰的雷伊（Rayy）古迹等。在波普的影响下，著名考古学家埃里希·施密特（Erich F. Schmidt）制定了“飞跃伊朗古城”的考古计划。埃里希·施密特运用现代科学技术进行考古发掘，将科学引入到历史叙事中，使波斯波利斯的实地研究逐渐发展成为一门科学。因此，在以波普为领导，各国考古学家的共同参与努力下，波斯考古事业得以健康、蓬勃地发展起来。
其次，波普推动了以建筑为主的波斯艺术的复兴和传承。巴列维王朝时期，波斯社会的各个领域都受到欧洲风气的影响，在建筑方面则表现为这一时期的波斯修建了许多欧洲建筑风格显著的公共和住宅建筑。1925年波普访问波斯，他对波斯艺术历史进行宣讲，激发了波斯人民对复兴传统波斯艺术的热情。巴列维在波普的引导下对修复波斯重要历史建筑产生了极大兴趣，他开始将视野从学习西方风格转向关注本土特色。巴列维兴建了一批波斯新古典主义建筑，这种建筑直接借鉴了古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和萨珊王朝时期的建筑特征，代表性建筑有位于费尔多西大街的国家银行总部大厦、警察大楼和历史博物馆。同时，在波普的推动下，巴列维政府制定了一系列支持学术研究的政策，其一便是波斯的宗教建筑批准西方学者进入，并允许对其进行勘测和记录。这样一来，从琐罗亚斯德教的火祠到萨法维时期的清真寺，这些建筑遗产开始以图像和文本形式进入大众视野。波普对波斯历史建筑的拍摄和出版成为学术界公认的波普的重要贡献之一，并且在他的影响下，一大批学者开始关注和研究波斯建筑。美国著名伊斯兰建筑学家迈伦·贝门特·史密斯（Myron Bement Smith）表示：“正是波普给我看了几张伊斯法罕清真寺的照片后，我的研究兴趣才从中世纪欧洲建筑转向了伊斯兰建筑，我对这一转变从未感到后悔。”虽然建筑艺术是波普的主要研究对象，但纺织品、陶瓷器、绘画等艺术门类也纳入了他的研究范畴。除此之外，他不仅关注波斯本土传统的艺术门类，而且对异域风格影响下的艺术品也进行了研究。波普以“大小艺术兼容”“内外风格并蓄”的西方艺术史观对波斯艺术史进行重构与解读，使波斯丰富的艺术遗产可以更全面且立体地展现出来。
最后，波普推动了波斯艺术在西方世界的宣传和普及。在古代，波斯艺术在世界艺术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曾对西方艺术的产生和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在近代，波斯艺术研究在美国等西方国家几乎为空白。西方人对波斯艺术的历史、发展和特点都知之甚少。波普通过出版、讲学、策展等方式极大地提高了波斯艺术在西方世界乃至全世界范围内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他所编著的《波斯艺术概览》以文字和图片的形式对波斯建筑、装饰艺术和实用艺术等进行记录和呈现，使波斯艺术全面、翔实、直观地展现在世人面前。此外，波普在美国波斯艺术和考古研究所的赞助下，在纽约、伦敦、莫斯科等地举办波斯艺术品巡展，精美华丽、丰饶神异的波斯金属器、陶瓷器、绘画、地毯等使西方学者大开眼界。与展览同时举办的伊朗艺术和考古学国际大会为研究波斯艺术的各国学者提供了互相交流、探讨的专业平台，这不仅促进了波斯艺术史的动态研究，而且也使波斯艺术获得了国际上的广泛关注。总之，波普为波斯艺术在更大范围的普及、推广和传扬做出了杰出贡献。正如美国著名伊斯兰艺术史学家伯纳德·奥凯恩（Bernard O’Kane）所说：“波普在提升波斯艺术，尤其是波斯建筑艺术在世界舞台上的地位方面发挥了巨大作用。”
四、结 语
波普是西方波斯艺术研究领域的先行者和引路人，他在波斯艺术研究和波斯艺术史学科建设方面做出了不少开拓性的成就和贡献。波普通过积极组织国际艺术展览、举办学术会议、创立国际组织及出版著作等公共学术领域的工作，推广、传扬和发展了波斯艺术。更为重要的是，波普对波斯艺术史整体框架和教育体系的构建奠定了后世波斯艺术史的研究范式。波普对波斯艺术的关注和研究，使得后继的各国研究者对波斯艺术加以重视，特别是他所建立的波斯考古学理念，即强调通过田野调查来深化和拓宽考古学的研究视野，对后续研究起到了引导性作用。同时，波普在美国对波斯艺术课程的开设和相关著作讲义的编纂，开创了西方世界波斯艺术史研究的先河，为波斯艺术史学科的建设做了重要铺垫。
尽管波普因其独特的作用被视为波斯艺术研究的拓荒者，但也是20 世纪初东方主义运动中最具争议的人物。他常与收藏家、鉴赏家以及艺术品经销商等社会群体交往，并且产生一定的商业交易，而波普的这一行为成为被人诟病的症结所在。事实上，他在波斯艺术研究和收藏过程中所扮演的多面角色是理解这门学科和艺术收藏流派如何发展的关键。正因为他在学术界、策展人、收藏家、赞助人以及艺术经销商之间游走的行动，才使波普在波斯艺术研究领域创造出丰富而经典的成就和贡献。
